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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准备好了吗,我要开始了哦。”

他困在漆黑的,没有边界的这个空间里,没有五感,却听见了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声音。

那声音似乎没有源头,他不知道说话的人在哪里,但那个声音很熟悉。温柔的,有些轻浮的,男人的声音。如果他没有失去记忆的话,大概能够回想起来。

他发不出声音,也没有开口,就有另外一个声音回答那个人的话。

一边是陌生的,青涩的少年的声音:

“好,好的。能告诉我这是要做什么吗?”

先前那个声音回答说:

“帮你开核啊,开核之后,原来那批装甲就都干不过你啦,很棒吧?虽然你自己也可以操作,安全起见,还是交给我这专业的来吧。”

“开核,嘿嘿,我是电脑吗。”

这世界孤零零的,好像只有他和这两个声音共存。没有空气,没有水分,也没有光线,但他也没有因此窒息而死。他很少做梦,像这样的经历还是第一次。

一片漆黑之中,有一丝微弱的光照进来。

那是极为突兀的“到来”。这个黑色的空间里面没有太阳,更没有撕开一条缝就能看见外面景物的设定。

但那光芒却照在少年的手上。大概,这是梦境给予他的提示,让他能够清晰地看见那手掌的形状。

原本骨肉分明的手掌在他的眼中渐渐扭曲,剩下的已经不能用人的手来形容,但也能勉强看见其中的骨骼和皮肤,就像一个刚设计出来的手掌骨架,被复杂的机械单元联合控制。

他抬起那只“手”,又从手掌反射的光芒里看见了自己的脸,和那只手一样,完全没有生命特征,像个人偶娃娃。

他开始明白这是一个噩梦。说不定,从梦中醒来之后,他又可以回到原本正常的生活里,和朋友亲人温馨快乐的日常之中……

但那早就成为回忆,甚至现在,连那回忆都被遗忘的。

——他一度失去的生活。

他又听见那两个声音,伴随着的,“呜”的引擎的鸣叫声,还有细微的,液体滴落的声音,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。就像播放MP3文件一样,这个黑压压的梦里,把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一股脑地塞到他的耳朵里。

或许他上辈子是个MP3。

“我要开机了哦。”

“好的。“

”看样子应该没问题了。你感觉怎么样?“

“挺好的,全身都充满了力量……心跳有些太快了。”

“还有别的感觉吗?”

“嗯……冷却液好像不太够。还有,核心负载有点高。”

“多高,告诉我。”

“76%,78%,80%……为什么还在上涨?我什么都没做啊。”

“啊——又失败了啊,我还以为这次一定能成功呢。”

“失败?是指什么?我会怎么样?”

“放轻松,只是核心升级失败了而已,没什么大不了的。大不了重来一次。”

“哦,那我就放心了。”

“虽然只是对我们来说啦……我去采集数据,过会儿再回来。”

“好,好的。不过,能给我些冷却液吗?我好热啊。”

“……忍忍吧。”

“但真的好热啊……不,不行了,这真的太难受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“周先生,周先生!我好热……救救我,救救我!”

“……”

“啊,啊啊!啊啊啊啊啊——”

虽然看不见具体的影像,他已经能联想到少年所受到的,大概不是一般的痛苦可以形容。但那嚎叫声不止带有着痛苦,还带着寂寞和期盼,他从那声音中听不到仇恨,好像连他遭受这样的痛苦也是心甘情愿。

过了好长一段时间,直到少年的哀嚎也停下,他的世界又变得空无一物。大概最为恐怖也最为致命的,就是这种孤独感。最后,当他以为不会再有任何事发生,最初的那个声音才终于再次响起。

“29号样本……还是失败。得快点让海鸣准备下一个容器……上次在悬崖底发现的那个少年,或许能成为不错的材料吧?”

“至少,能让我多玩一会就好了呢。”

声音到这里就停止了。

不知是因为梦境到头了,还是感受到了现实中气氛的变化,十方猛地睁开眼睛,整个人从床上坐起。

“我刚要叫你呢。”

耳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。

米娅坐在他床边,冲他笑笑,一脸宠溺的表情为他整理头发。

这个一直穿着20世纪旧款式女仆装的女孩,把自己全身都用厚重的黑色布料包裹起来,从外面看不清她的脸。这里的气温还算舒适,研究所里也是冷气暖气交替着开……但米娅的这身装扮还是会让人好奇她到底热不热。

在十方的印象里,比起女仆,米娅看上去更像是个修女。

他和米娅讨论过这个话题,米娅也表示自己并不是谁的女仆,只是出于兴趣和一些其他因素才穿成这样。

“米娅姐……你起的真早。”

十方冲她笑了笑。

“啊~啊,看来还没睡醒呢。已经快中午了哦,快起来吧,城主邀你一起去午餐呢。”

“好的。能等我两分钟吗,我要换衣服。还有……”

米娅一脸的无奈,左手伸到他脸上使劲地掐了一把,无奈地笑笑,起身走到门外。

十方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穿上制服,去洗手间稀里哗啦地乱搞一气,总算是把一晚上的油腻清洗干净,然后就跑到门口。他外套还没完全穿好,嘴里咬着清洁球,也不方便说话,就对米娅做了个OK的手势。

“你这也太狼狈了吧。”

米娅忍不住想笑,倒不如说,一只手已经堵到嘴上面了。

“这样效率最高……快走吧。”十方一边说着,把外套穿好,一只手抓住米娅小跑起来。

他嘴里还含着清洁球,让他说的话听起来含含糊糊的,还有点好笑。

“怎么,饿啦?”米娅调侃说。

“我想快点见到城主嘛,是叫海鸣来着?”

“嗯,没错……哎呀,你太急啦,这个时间,城主也才刚结束早间的会议吧。”米娅拉住他。

“是你说快中午的哦。我记得。”

“是这样没错……有什么问题吗?”

“没有,有问题你也会当作没有,哼。”

“你呀,有这时间和我拌嘴,怎么不想想怎么把自己的排位等级升上去。”

“我的时间还不是都被你偷走了!”

“关系真好呀,这两个。”

“明明不是搭档呢。”

不远处的平凉一和艾米修,看到他们俩这个样子,还是做出了和平常差不多的,千篇一律的吐槽。毕竟十方和米娅的关系好不是一天两天了,被外人看来也像是小两口(删去)一样,可能早就习惯这样的说法了吧。

机装人形。这是十方、米娅,还有其他一些为研究所办事的人,被冠以的一个总称。

控制机甲一样的人造外骨骼,或是一整套全覆盖式装甲,看上去像个机器人。他们以这样的姿态进行相对危险的任务,或是勘察,或是采集,也许还有正面的交火。虽然研究所也有可以自行工作的机器人,但是技术方面还不够稳定,随便投入使用可能会造成危害。

机装人形一般两两成为搭档。这些搭档的大多是一男一女,这边的平凉一和艾米修算是比较典型的例子。

但是在这样的地方,女性毕竟还是少的,凑不出一男一女搭档的时候,也会出现两个男人或是两个女人的组合。最典型的例子,研究所的ACE——流火,和他组队的就是一个金色头发的毛发旺盛的大叔。

因为初来乍到,十方还没有搭档。

米娅也没有。

十方跟着米娅到了海鸣的房间门口,轻轻敲门。门没有关,敲门的力气就把门开出了一条缝,十方索性直接推门而入。

海鸣正在泡咖啡,看到他们进来,很从容地放下手上的东西,转身面对十方。

“你就是十方啊,请坐吧。”

就像他的名字一样,海鸣城主留着一头漂亮的,纯净得只是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的海蓝色短发。他的举止和他的穿着十分相称——笔挺的黑色西装,文着金色丝线的领带,细致的,带有镂空蔷薇图案的白手套,擦得发亮的皮鞋,左手隐约露出来的银白色腕表,还有戴在耳朵上,只有一边,一看就是大佬专属的单侧圆眼镜。

“喂米娅,他就是城主吗?”十方一脸嫌弃的表情,转过身来小声问米娅。

“是呀。”米娅点头。

“不会吧,你没骗我吗。”

“没有没有。”

城主。

海城的城主。

研究所的所长。

叱咤风云的人物。

举止这么文雅,这么绅士。

长的还好看!

像这样的人物一定是无时无刻不被追捧着,被女性粉丝们拥簇在怀抱里的人吧——

如果他看上去不是一个十岁小孩子的话。

仔细看的话,还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小男孩,和邻家一个年纪的小妹妹相比还要更漂亮些……大大的眼睛,长长的睫毛,有点圆乎乎的小脸蛋。嘴唇像抹了唇膏一样鲜嫩诱人,头发软软的细细的,皮肤不要太好!

“请问十方先生,你和米娅小姐在讨论什么呢。”

海鸣微笑看向他们。

“啊。没什么!只是觉得海鸣先生你长得很年轻,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……”

“……是嘛。谢谢你的夸奖,经常有人这么说呢。”

海鸣一脸平静,好像没生气。

十方也稍微正经了一点:

“海鸣先生此次找我,是为了什么样的事情呢?”

“嗯……面试,这么说也没问题吧。”

“面试?”

“我想看看你的潜力……就是说,对你的能力进行分类,这会决定你未来担任的角色。”

“分类?具体是什么?”

“我们正处于战争之中……你应该知道吧?”

“知道。”

“机装人形的事情,也从米娅那里听说过了吧?”

“嗯。”

“机装人形虽然大体上是一样的结构,但个体间也分为不同的系别。最常见的,也是最主要的输出机体-火力型;作为支援角色,在后方提供补给和战略控制的-支援型;装载大型防护装甲,为火力型和支援型挡风遮雨的-堡垒型。”

“什么玩意?”

“确实,不是什么华丽的东西,但正因如此而有效。”

“今天叫我来,是决定我以后使用的机体?”

十方挠挠头。

海心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。

“你有些不同,不能单纯地用那三种角色来归类。和我们的大少爷流火一样,你很特殊。”

“哈?为什么,我怎么了吗?”

“不觉得小题大做吗?如果只是想判断一个人的潜力,我用不着特意抽出时间来和你共进午餐。”

海鸣撩起头发,斜眼看着十方,做出一个和他外表完全不相符的帅气pose。而且保持这个pose,他的视线只能够到十方的腰——他于是勉强抬头,看着十方的脸,又撩了一次头发。

“……因为,你是特别的存在。”

十方木然看着海鸣。这比到底在说什么呢,中二病犯了?

“不好意思海鸣先生,我不喜欢男人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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